我被没震倒的学校“震到了”
日本也有“多难”、“兴邦”这样的词,前首相吉田茂曾说:“几乎每个村庄最好的建筑物,就是那里小学的校舍。”
日本大地震发生不久,国内就有很多媒体报道灾区学校,说灾区的中小学不但没被震倒,还能当灾民庇护所。这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当我和国内朋友说要写写学校时,朋友说有什么可写的?我告诉她,如果你亲眼看见那些没被震倒的学校,你会被震到,比如4月19日下午。
那天,我去一所离海大约5公里的学校,远远看见两栋孤零零的楼,走到近前发现一个石碑,下面放着各种笔、篮球、玩具和鲜花。这就是传说中的石卷市立大川小学。3月11日,学生放学瞬间,地震来袭,还没来得及往高处跑,海啸尾随而至。校长因为那天休息幸免,等他赶到时,山坡上到处是尸体,13个老师遇难,108个孩子中的74个被卷走。我和同行的中国朋友在碑前鞠了一躬,抬头看周围,却没发现一栋民宅,朋友说都被冲走了。
在灾区几天,我经常看到房子叠着房子,轮船停在路边,钢铁弯曲着,但这所学校经过地震海啸,还能立在海边。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日本人的“什么都可以倒,学校不能倒”的意思。
之前一天,我还去了一个叫女川町的小城。当地朋友在废墟里找到一页纸,女川保育所的班报,昭和六十年也就是1985年制作,班报上有太阳、向日葵,还记有幼儿园生活。可能因为这页纸的珍贵,主人一直带在身边,直到2011年3月11日海啸来袭。那一天,女川町有800多人遇难。中国朋友将那页纸小心摊开,借着日文里的汉字,我大致明白了主人年幼时的一段生活:9日,乘凉晚会;12日,避难训练;24日,看幻灯片;30日,生日晚会。也不知年幼时的避难训练,有没有帮到他。
朋友说,日本人从幼儿园开始,就有各种避难演习,他们的演习非常认真,绝不会搞成演戏,演习会持续到小学和中学。这也是日本人恐惧至极,也有秩序的原因。
可以说,在海啸之前,日本人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不仅是演习,还建设了坚固的建筑。尽管很多建筑被冲走,但幸存的一定是学校,幸存的学校会继续庇护灾民。我去过的石卷市住吉中学,就住了200多个灾民,经历生死时速的日本人或躺或坐。
在这所学校,我看到自卫队队员给灾民淘米做饭,其中还有个大男孩来自大连,加入了日本国籍,加入了自卫队;志愿者们铺好塑料布给灾民泡脚,笑声传出很远;一个老太太笑着说,“海啸虽然来了,樱花还是开了”,“心里越是痛苦,内心越是微笑”,这让和我同行的朋友差点儿掉泪。
也是在这所学校,一对老夫妇咒骂菅直人和政府效率太低。而低效率又不可避免,当地公务员死了三分之一,日本朋友说有栋办公楼不够结实被冲掉了。在女川町一所半山腰的中学里,我还看到邀请我的世川日中友好基金上级财团的工作人员为遇难和失踪者家属发放慰问金,每人五万日元,不用举钞票,没人问细节,相当有尊严。
当地朋友几次说起,如果只有地震不会死那么多孩子,他们几乎都是被海水卷走了,所以家长们不会恨任何人。《南方都市报》报道说,自2001年以来的10年内,日本共发生了里氏6.5级以上地震18次,累计死亡人数113人,但无一中小学师生因校舍倒塌而遇难。2004年新潟中越大地震中,灾区250多所学校没有一栋倒塌,严重的也仅是梁柱出现裂痕。相反,位于7级地震震中的学校,当日就接纳了4万余名灾民。
报道还说,日本人除了日常有防灾训练,更重要一点是从每次大地震中吸取教训,逐年加固校舍,最终将学校尤其是中小学建成最坚固的庇护所。日本也有“多难”、“兴邦”这样的词,前首相吉田茂在1967年出版的《激荡的百年史》中说:“日本为了兴邦,大力普及教育,几乎每个村庄最好的建筑物,就是那里小学的校舍。”文部省的一份文件提及加固校舍时写道,因为“学校是承担着日本未来的孩子们托付生命的地方”。而按照日本人“多难兴邦”的逻辑,他们下一步可能会考虑海啸来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