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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怎样吃上安全蔬菜

  日本守护大地协会会长藤田和芳参观正谷有机农场
  守护大地协会:日本人怎样吃上安全蔬菜

“靠理念和喊口号反对使用农药无济于事,要倡导健康农产品,只有从小事做起,即便是只把一根没有施过农药的萝卜送到了消费者手中,都胜过空喊一百句大口号。”35年来,日本“守护大地协会”以签约会员的形式,将农业生产者和农产品消费者联为一体,消费者为了更健康安全的食物,与农民共同承担生产风险,分享收益。

2010年日本的年度汉字是“暑”,这是日本民众票选的最能代表今年日本社会现象的汉字。即便如今已是冷雨瑟瑟的冬季,很多日本人还是对今夏的酷暑天气心有余悸。在东京和很多日本人聊天,都听他们提起这个话题。这个创史上最高平均气温的夏天,让不少人中暑,甚至有人热死,东京等大城市的菜价随之高涨也让他们印象深刻。

在语言和词汇的幽默感和创新能力上,日本人显然不如中国人,即便菜价同样猛涨,日本也没有产生出一个类似“豆你玩”、“蒜你狠”、“糖高宗”之类的热词让人会心一笑。在东京担任中文老师和导游的广濑由美子说起今年的菜价,只是笑着摇头,“连番茄都吃不起了”。她的丈夫是三菱银行的职员,加上她的收入,在日本绝不算困难家庭,但她还是说吃不起200日元一个的番茄。

但有一群农民,在高昂的市场菜价面前却岿然不动,以比市场价要低不少的价格把菜卖给了一个名叫“守护大地协会”的组织,这在很多中国人看来似乎是“脑子进水”了,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些日本农民做出了与市场经济行为截然不同的选择?

守护大地的选择:为了不洒农药的“安全蔬菜”成立于1975年的守护大地协会,最初是以杜绝有害农药,稳定供应有机农作物为目标出现的。1975年的日本,与今天的中国,有一点十分相似,那就是民众对于食品安全,特别是对于农药化肥催生的蔬菜水果充满了忧虑。

当时日本进入了经济高速发展的初期,经历过战败后近30年的贫困生活后,人们对于大量生产、大量消费的发展模式满怀憧憬,此时,工厂烟囱喷出的浓烟,被视为现代化的标志。在农村,日本几百年来形成的精耕细作的传统农业模式被认为已经过时,城市人越来越看重蔬菜水果水灵鲜艳的外表。种种动因之下,以大量喷洒农药,广施化肥来提高农产品出产率的“效率革命”开始在日本农村全面展开。

  此时,有识之士和有经验的主妇们开始忧虑农药化肥催生下的蔬菜所带来的危害。1974~1975年间,有吉佐和子在《朝日新闻》上连载文章《复合污染》。她不仅用大量事实证明了农药对人体的危害,更进一步指出了长期使用农药对土壤造成永久性污染的严重后果。此时还没有互联网,但佐和子的文章还是引起了极大的社会反响。

守护大地协会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其创始人藤田和芳出身农村,上世纪60年代在东京上智大学曾是左派学运领袖,至今他对毛泽东都有特殊的好感。毕业后他在一家小型出版社工作。一开始他是想帮助那些用矿物质肥料种蔬菜的农民,这些农民种出的蔬菜味道很好,却因不洒农药而有虫眼,所以他们的产品卖不上好价钱。

热心的藤田带着农民们找到东京执掌农产品流通大权的生活消费者协会。这里的负责人根本看不上那些既不水灵,又有虫蛀痕迹的蔬菜,对于农民提出的比当时市场价要高的价格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对从这一途径打开销路彻底失望的藤田,决定自己上街卖菜。

在东京的一所住宅小区里,有经验的主妇们很识货,将藤田小车里“不洒农药的安全蔬菜”抢购一空。此后,藤田的“安全蔬菜”在东京小区里的销售领域逐渐扩大。一年后,1975年8月,“守护大地协会”成立。当时就有近300名农民和消费者参加。他们成为守护大地协会最初的拥趸者和成员。1977年,成立了公司企业(株式会社)。

  35年过去了,如今,守护大地协会已发展成为拥有2500个生产会员,91000个消费会员,年营业额达153亿2613万日元(合10亿2000多万人民币)的庞大组织。经营业务遍及宅配、电子商务、批发、环保住宅、直营熟食店、日本料理店、咖啡店等。

在东京,处处能看到守护大地的烙印:在奢华的银座历史最悠久、最高档的三越百货店,有琳琅满目、让人食指大动的大地熟食柜台。在东京的住宅小区里,常常能看到“大地宅配”的绿色小货车和装满蔬果的纸箱。

签约农户一旦有欺诈行为,立即解约经历过学运生涯的藤田先生有一个很现实的观点:光靠喊口号反对使用农药无济于事,要倡导和普及一种新的价值观,只有从小事做起,即便是只把一根没有施过农药的萝卜送到了消费者手中,都胜过空喊一百句大口号。

“我们希望能建立新的耕种流程和流通系统以及新型的消费文化。守护大地要发展,这三者缺一不可。”藤田社长告诉《小康》记者。他所说的新的耕种流程,是指尽量不使用农药、消毒剂,而使用有机肥料培土,建设和谐的循环型农业。新的流通系统,是指以签约会员的形式,将农业生产者和农产品消费者联为一体,消费者为了更健康安全的食物,与农民共同承担生产风险,分享收益。农民则采用有机种植法提供新鲜和营养的食物。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建立的纽带,既保护了消费者的长久健康,也保护了农民能取得稳定的收益,最重要的,还真正使土地拥有了长久的生命力。而新型的消费文化,则是让消费者理解,蔬菜水果的外表不重要,好吃和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守护大地的这一套理论说起来容易,但在35年的发展历程里,他们是在经历过很多波折之后,才找到了盈利模式和社会责任之间的平衡点。

性格开朗、爱喝酒爱跳舞的长谷川先生是守护大地协会最早的创始人之一,35年里,他一直坚定地站在藤田和芳身边,见证了守护大地所经历的诸多挫折。最初的5年,他们没有经营和物流经验,失败在所难免。

而且当时已经很少有农民不使用农药化肥,守护大地的主张一开始让农户们认为这么做是回复到原始生产状态,而且不使用农药也很难控制病虫害,很多消费者不认可有虫蛀痕迹的蔬菜。守护大地在最初几年遭遇了各种阻碍。经济上的困窘几乎让长谷川和藤田他们生活难以为继。“那时候很多次我都在想,明天不能再去了。”长谷川笑着回忆,让他坚持下来的,是消费者因为吃到了健康安全的食品对他说的一声“谢谢”。“从来都是卖家对买家说‘谢谢’,但守护大地的消费者会因为他们吃到了健康安全的食品跟我们说‘谢谢’,这让我很有自豪感。我们想要塑造一种新的流通关系,让消费者和生产者相互信赖,农户不再因为市场价格波动而受损失,也不再因为利益驱动而制造不健康农产品,这是我们前进的动力。”

在东京周边的千叶县、群马县等地,我们见到了诸多守护大地的签约农户,他们将农田精心耕作成了一种艺术品,将无穷的智慧滋养进肥沃的泥土里。在蜡笔小新的故乡琦玉县(位于东京南100公里)本庄市,有一个濑山一家人经营的有机蔬菜农园。曾留学中国两年的濑山从不使用除草剂,他和父亲用灌水法、散布自然植物提取物,活用害虫的天敌蜻蜓、青蛙等办法防止病虫害。从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濑山一家开始种植3公顷(45亩)土地,如今,四口人将这片土地整治得生气勃勃。濑山家住宅前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茼蒿地,有人随意摘下一片茼蒿叶子,放入口中,据说是有久违了的清香味道。

濑山家地旁边,是一片长势喜人,格外茁壮的大葱。两块地中间相隔了2米的距离,濑山介绍说,因为邻居的地是喷洒农药的,他对种植有机农业不感兴趣,所以这2米宽的隔离带,是为了防止相互影响。隔离带的左边,濑山家的地土质肥沃松软,右边的地要干硬板结得多。

守护大地的签约农户必须要忍受的一种麻烦是,要签订很多文本,包括备忘录、生产者档案、材料表(事先登记农药以外的肥料全部成分)、栽种计划书等等,农户的农场基本情况、所购买的种子、防虫、除草等种植细节都要在文本里体现,不能有任何不实之处。如有任何欺诈行为,交易就会终止。

在守护大地协会农产组工作的吉原清美女士告诉《小康》记者,曾经有农户在栽种洋葱时写下的材料表和计划书里,承诺未使用任何农药,但在后期做产品检验时,发现他使用了大地禁止的农药品种。这个农户极为诚恳地道了歉,但守护大地协会还是终止了与他的协议。为了维护有机农业的纯净度,守护大地一方面与日本农林水产省合作促成出台新的有机农业标准,又在2000年1月向社会公开了大地经销各类农产品的生产加工细则。10年间,这个细则还在不断完善之中。

在群马县的仓村,签约守护大地协会的仓草会规定农户不得对自家吃的农产品和供货用的农产品进行区分。卖出去的蔬菜和自己吃的完全来自同一片土地,这打破了农户们几十年的耕种习惯,但却对于他们恪守有机农业种植准则极为有效。

仓草会的农户自我要求极为严格。农户佐藤邦明经营着65公亩菠菜,正值一茬菠菜的收获季节,佐藤手脚麻利地将绿油油的菠菜采摘装袋,稍有一点瑕疵的叶子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摘掉扔在一边,装进包装袋里的,全是经他精心挑选的菠菜。

消费群从小群体扩大到中产价格是普通农产品的1倍多。

仓草会会长兼总经理又是一位佐藤先生。这位名叫佐藤茂的老人面色黑红,一望而知从未离开过土地劳作。从事了30多年有机农业的他向《小康》记者介绍说,仓草会有一套严格的耕种标准,挑选什么种子,使用什么肥料,防虫办法都有统一标准,耕种的每一步都要填写资料,要反复和订货商确认,通过良好的沟通和严格的种植流程控制,保证农产品质量。

今年因为炎热的天气,日本蔬菜价格暴涨,如果他们将农产品拿到市场上去卖,会获利很多。“但我们不会那么做。”佐藤茂说,“暴利只是一时的,建立稳定的相互信赖的合作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守护大地协会和签约农户之间按自己的方式约定当年的农产品价格。吉原清美介绍说,他们的农产品价格由几个因素决定:生产成本60%,物流费15%,人工、设备等费用占23%,再加上2%的利润。守护大地协会在检验确认农产品无问题之后才会收购,1个半月后向农户支付费用。

农业要靠天吃饭,如果因天气原因,在预定的时间内,产量没有达到,他们要提前告知守护大地协会,商量办法。如果当年颗粒无收,则要相互沟通协调,启动应急方案。守护大地协会还会通过各种灵活的市场机制,帮助农户解决丰产、欠产的不平衡问题。比如当年圆白菜丰产,价格卖不上去,而黄瓜减产,价格上涨,守护大地的物流中心会将两种产品包装成套装,取得微妙的价格平衡。

仓草会的办公室负责人大和原说:“日本这几年对农药的法律法规越来越严格,我们稍有不慎,辛苦一年的成果都会化为乌有,所以会很小心耕种每一步。”

因为尽量不使用农药、化肥、除草剂,防虫除草很不容易。有农户在卷心菜中间种上三叶草,既能固氮,又能抑制杂草,让其成为蔬菜天敌的巢穴;还有农户用黑砂糖腌制笋及艾草制成喷洒物洒在柑橘上,不仅能防止病虫害,还能让柑橘味道更好。这些经验都在守护大地协会组织的各种形式的经验交流中得以推广。

正因为有机农业要比平常的农业要花费多得多的人力物力,有机农产品的价格必然会超过一般的农产品。在中国,那些打上“有机”标签的农产品都有着让普通消费者敬而远之的价格,只有少数富裕的精英阶层才能享受所谓的健康食品。在日本,守护大地协会在发展初期也遇到了同样的困扰:有机农产品的高成本造成高价格,使很多家庭望而却步;而消费得起的阶层则无暇顾及健康环保,只图方便快捷。

藤田会长认为解决这个矛盾的关键在于不知疲倦地宣传和引导消费者。消费者增加了,价格才可以控制在一个更合理的水平。如今守护大地协会的有机农产品在超市里,价格是普通产品的1.3~1.5倍,消费群体已由最初的一小部分有钱有闲的拥趸者扩大到了大多数中产消费者。

  时代的发展,也让守护大地协会常常要做反思和改变。在守护大地的物流中心,能看到流水线上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蔬菜,一种带着泥土,几乎是从地里采摘来的原样就打包配送了,还有一种,则是清洗的干干净净,以光鲜亮丽的样子进入配送纸箱。“大地从创始到今天,一直有一个理念,把带着新鲜泥土芳香的健康蔬菜带给消费者。但随着今天消费者生活方式和口味的变化,我们也开始洗净包装。”守护大地物流中心的负责人猪狩先生介绍说。——让两者并存,是守护大地在过去和今天之间所做的一个小小平衡和妥协吧。

从最初10年在住宅区里推车叫卖,到今天建立的先进的物流宅配系统,守护大地协会一步步摸索着走过来。1985年起,守护大地开始建立宅配业务,那时还是人工写订单,员工们蹲在地上手工分装。如今所有的农产品都可以通过电话、传真或在线订购,36小时内送货上门。守护大地还设立了一个由热爱美食的女职员组成的“餐桌设计”部门,在送货上门的同时附上根据订货内容选定的烹饪菜谱,货品内容也从生鲜蔬菜发展到提供半成品、乳制品、果汁、酒类等等。

在东京繁华的新宿东口地区,高档店铺林立,街边一个酷酷的面馆里,小小的空间内最醒目的,是墙上一个三米长的招牌。在中国的饭馆里,这样显著的位置上,通常是店老板和明星们的合影,在这里,却写着这样的字样:素材主义。店老板骄傲地列在“素材主义”左侧的,是日本酒来自木户泉酒造,酱油来自哪家商店,最正中的位置上,则写着野菜(即蔬菜)来自守护大地协会的铃木农园。

此刻,正在农园里忙着侍弄菠菜、萝卜的铃木,如果知道在繁华的东京新宿,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吃面时正在遥想他和他的农园,想必耕作时心中会充满了责任感和自豪感吧。

守护大地的应急机制很灵活,如果圆白菜丰产,价格卖不上去,而黄瓜减产,价格上涨,守护大地的物流中心会将两种产品包装成套装,取得微妙的价格平衡。


  东京启示录——专访日本“守护大地协会”会长藤田和芳


  “守护大地的模式一定会对中国有很好的参考价值,但无论从农业技术、流通系统还是消费文化来看,每一样都不能照搬,还要按中国的国情来做。”

日本守护大地协会会长藤田和芳对于中国并不陌生,他曾20次到中国考察农业发展状况,足迹遍及山西、云南等地。守护大地协会35年来的发展历程和今天已成功的商业模式,不仅解决了农业污染和农产品安全问题,更重要的是建立起了一种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的新型关系。守护大地协会的模式也许不能完全复制到中国,但他们35年间积累的成功和失败的经验却值得我们思考和借鉴。


  北京富平学校一直在探索一条生态农业的发展之路,希望能建立一种对土地、环境友好的农业生产方式,能让消费者吃上安全健康的食品。经过一年多的筹备,2010年12月初,他们精心挑选了来自四川、河北、河南、北京、山东、陕西等地的农民代表和专家顾问团赴日本参观学习守护大地协会的运作模式。守护大地协会会长藤田先生精心安排了中国农业考察团的行程。“守护大地愿意把它35年积累起的所有经验毫无保留地和富平分享。”

本刊记者在东京专访了藤田先生。

农协给农户一生的承诺,但需满足三个条件小康:藤田先生说过不要只提那些比较空的理念,要用切实的行动去解决环保、食品公害的问题,那么作为一个普通人,怎么去实践呢?

藤田和芳:如果你是一名普通消费者,最起码可以做两件事,一个是尽可能购买不用农药的农产品。第二个是尽量支持本地农业,不要去买很遥远的国家进口的东西。

我知道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有几亿农民,那么从农民的角度可以做什么呢?当然,据我所知中国还有很多生活条件很贫困的农民,在还没有吃饱肚子的时候来空谈理想、环保似乎是不太现实的。但是我觉得不管是中国的农民还是日本的农民,都是很希望能够被认同的,不仅是为了挣钱,他希望他种的东西或者他养殖的猪、牛、羊到消费者手中,消费者觉得你这个东西很好吃,在这点上是没有国界的。所以,这可能也是可以给中国农民的一个信心和理念。

其实日本也有很多贫困的农民,当然不是说吃不饱肚子,但是可能一直是在贫困线或最低生活水准线上挣扎。这主要是因为他们生产的东西不通过农协而是直接流通到市场上,价格没有保障。像这样的农民很需要支持,守护大地协会就是支持这样农民的一个社会企业。

守护大地给他们什么样的支持呢?只要你按照我们要求的方法来耕种,我就确保能够给你提供一个价格,不能说让你成为特别有钱的人,但至少是让你过得小康,能让你很安心坚持农业。大地给他们的是一生的承诺,但有三个条件,第一就是你按照我的方法来做,第二不能说谎,第三不能背信弃义。

小康:之前我听您说要培养一种消费文化,但在中国有一种情况,就是有机食品是有钱人才能够消费的。日本是不是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时期?怎样能让普通居民也能消费有机农业产品?

藤田和芳:在日本也曾经有这样的一个阶段。当时,支持守护大地的消费者有两拨,一拨是比较富裕的人群,这个情况跟中国现在是一样的;另一拨是家境一般,但是有很强烈的环保意识或者对农业很关注,另外家里有孩子易过敏或有生过重病的人,他们对吃到安全的食品有非常迫切的要求。大地先从这两拨人开始做起,这两拨人再慢慢去影响他周边的人,这个人数越来越多以后,价格慢慢就能够让更多人接受。

我也到中国去过几次,知道中国的有机产品价格确实非常惊人,但是如果在中国也能够用这种方法,慢慢让消费者群能够逐渐扩大,慢慢能够把成本降下来,最终可以达到虽然比一般产品高,但也能够被一般消费者接受的价格。

农户耍小聪明就意味着今后长期的利益没有了小康:从目前来看,中国城市和乡村的发展差别越来越大,而且农村人和城里人的距离也很遥远。守护大地的一种模式是让消费者和生产者建立一种透明的信任和安全感,我觉得这个非常好。大地采用了哪些方式?这种经验是否可以被中国移植?

藤田和芳:在时代变革时期,人们说“乱世出英雄”,实际上是需要有模范、样板的存在。如果中国有那么几家(企业)能够在农民和消费者之间建立透明的、看得见的、可以互相信任的关系,这个榜样的力量可能是无穷的。

日本过去也和中国一样,大家买菜都到菜市场去买,卖菜的也是种菜的农民,那个时候就有一种很简单的彼此可以信任和沟通的关系。但是自从现代化以后,大家看到的就是超市里卖的菜,已经看不到菜或肉的背后是谁了。所以守护大地推广的这个模式,其实就是要把过去那种很简单的消费者和生产者之间看得见的关系重新建立起来,让生产者和消费者的利益一体化。当大地这样很小规模的做了以后,很多人开始效仿,这样慢慢形成更大的潮流。

从守护大地过去的经验来看,最重要的就是要建立双方信赖的关系,这样就意味着不能说谎,不能耍小聪明。也就是说,一旦你做了这样的一些事,你可能获得短期或瞬间的利益,但也意味着今后长期的利益就没有了。守护大地要推广的这种方式,就是要证明:只有互相信赖的关系才能给你带来长期利益,而不是眼前的、短期的、投机式的利益。

小康:守护大地曾经办过类似百万人烛光之夜这样的活动,这样可能可以让更多的人体会人和自然间的和谐关系。大地有没有长期性的类似这样的活动,来促进这样的理念,效果怎么样?

藤田和芳:百万人的烛光之夜第一次举办是在2003年,到今年已经举办了8年,每一年举办参加的人数都在不断增加,大地的计划是一共举办10年。现在日本全国各地也在举办类似的活动,说明这个观念已经被社会所接受了。

现在守护大地在做的一个比较大的活动,而且以后会一直做下去的活动,叫食物里程活动。我的目的就是希望尽量鼓励消费者不要去选用阿拉斯加海鲜或者澳洲牛肉这种从很遥远的地方过来的东西,而是尽量采用日本国产的食品,这样可以减低碳排放量,你减低多少,我都会给你一个里程。现在我们做的还是很成功的,也希望能够通过和全国各地的合作伙伴共同来普及这个运动。

食物里程活动不是很抽象地喊口号的运动,而是一个非常容易在日常生活中实践的方法。我们会把食物按照每天一般消费者家庭大概吃的量做非常漂亮的图表。比如今天你吃100克猪肉,如果你不买丹麦产的猪肉而用日本产的猪肉,这一顿饭就可以减少570克的碳排放量。一公斤的南瓜,如果不用美国的南瓜而用日本的南瓜,就可以减少340克的碳排放量。有这种图表,家里的孩子就会很有兴趣,他也可以到学校跟老师、同学分享,所以这是一个很具体、很容易做的行动。

现代的日本人特别是年轻人,他们已经不太能接受搞一个什么运动反对什么的方式,他们更希望的是一种很酷的、让他自己觉得很快乐的参与方式,比如说这个百万人烛光之夜,就并没有说不许点灯,它只是说我们是不是每年可以有这么两个晚上,静下心来,点上蜡烛,关掉灯,把我们平时没有时间说的话跟你的恋人、家庭成员说,就是给他们营造一个环境,让他们觉得这是他们很愿意参与的、很美丽的、很酷的事情。

要想真正改变农民的境遇,还需消费者帮他们一把小康:藤田先生去过中国几次?您看到的目前的中国农业跟日本有哪些相似和不同的地方?

藤田和芳:中国我去过已经大概20次了,农村也去过不少。我在中国农场参观的时候一直都想:有些人可能觉得中国的农产品在世界上不一定会有很好的口碑,另外农民很贫困是不是也是他们自己不求进取造成的?我在中国看下来并没有这样的印象。首先跟日本的农民相比,中国的农民境遇更艰难,很多人并不拥有自己的土地。第二点,特别是到中部的农村去看的话,农民种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很好的流通渠道可以帮助他们卖。从这两点看,农民不能进步是这个社会系统的问题。那这个社会系统怎么样去改善呢?也许像守护大地的做法那样,需要消费者来帮助这些农民。只有农民和消费者能够真正联系起来,消费者能够帮农民一把,才能真正改变农民的境遇。

小康:您对富平项目的前景有信心吗?守护大地模式可以移植到中国吗?

藤田和芳:首先大地富平能够成功这件事,50%的责任在我,50%的责任在沈东曙(北京富平学校校长)手里。

守护大地的模式照搬到中国,我认为是不可行的。仅从农业技术上来讲,很显然中国的风土人情、气候地理条件跟日本是不一样的,肯定它的细节也会不一样。大地模式的成功很多是在于它建立了很完善的流通系统。比如守护大地的签约农民每家都有自己的冷藏设备,他们收获的蔬菜要先放进冷藏室,然后再由大地的冷藏车运到物流中心。但是从我对中国农村的印象来讲,要求富平马上就这样做也许有点困难。

从消费者的角度来看,中国消费者的味觉、对食品的文化肯定跟日本不一样,所以也不能照搬。

我认为不论从生产、流通还是消费者这三点,大地的模式一定可以给中国富平大地有很好的参考价值,但是每一样都不能照搬,都要按中国的国情来做。

小康:这几天我们去参观大地的农户有一点是让我很感动的,有一些是签约了18年、15年的农户,都已经白发苍苍了。但是有一个问题是,这在全世界都有,在中国也有,就是有经验的农民已经老了,而大量年轻的劳动力不愿意呆在农村从事农业,大地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来吸引年轻人?

藤田和芳:主要通过三个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第一个是最重要的,要确保能够提供一个价格让农民生活得不错,而且要更好,必须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确保农民的利益。今后还有改善的空间,可以通过努力用更高的价格让他们过得更开心。第二点就是把全国各地有志的农业青年联系到一起,通过建立一个网络关系来支持他们,这个很重要,这也是大地在做的一件事。第三件事,城市里一些年轻人由于种种原因向往农村生活,但没有田地。大地就通过它所有的生产签约农户这样的一个网络把这些人介绍给种地的人,让他们研修,他们出很低的钱就可以去种地。

另外在大地的几万名消费者会员之间,忠诚度很高的是一些年轻妈妈,她们对食品安全的意识特别高。所以大地会特别邀请这些年轻漂亮的妈妈到农村去鼓励这些年轻的农民,说我们家就是指望吃你种的蔬菜啊,你千万不能放弃啊,这个萝卜种得太好吃了啊——也会让她们去帮一下忙,这些农民看到这些年轻漂亮的妈妈这么支持他们,也会变为一种动力,会在这上面下一些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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